《中国新闻周刊》以色列人质家属的愤怒和无奈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陈家琳

发表于2023年11月27日《中国新闻周刊》杂志第1118期

当地时间11月24日上午7点，以色列与哈马斯为期四天的临时停火协议正式生效。 这是本轮冲突爆发近50天以来首次暂停战斗。

根据双方近期达成的协议，哈马斯将在四天内释放50名被扣为人质的以色列妇女和儿童。 作为交换，以色列将释放150名被监禁的巴勒斯坦妇女和儿童。 据协助调解的卡塔尔官员称，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是指定的人质接收机构。

此前，在埃及、卡塔尔和美国的斡旋下，哈马斯释放了四名人质。 此外，一名人质获救，两名人质的尸体也被找到。 以色列国防军估计约有 236 人仍被扣为人质。

熟悉谈判情况的外交官告诉媒体，哈马斯坚称他们只抓获了约70名以色列士兵和50名妇女和儿童。 哈马斯官员表示，一些以色列人被“个别巴勒斯坦团伙和走私者”绑架，他们正在寻找线索，但仍有多达100名人质下落不明。

由于美国政府和人质家属的压力越来越大，以色列政府于11月22日与哈马斯达成协议，暂停战斗并交换囚犯。 美国官员表示，他们希望该协议能够改变战争动态并实现更广泛的停火。 但以色列仍然坚称暂停并不意味着和平。 在有关该协议的内阁辩论中，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将继续战争，直到实现我们的所有目标：摧毁哈马斯，归还所有人质，并确保加沙没有人能够威胁以色列。”

“变革不会来自战争，而是来自和平”

带着微弱的希望等待了38天后，Vivian Silver的家人收到了她永远无法与亲人团聚的消息。

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以色列期间，西尔弗在贝里基布兹的房子被烧成灰烬。 现场没有发现尸体，因此据信她是被关押在加沙的人质之一。 但西尔弗从未离开过贝里，她的尸体在大屠杀后的第一周就被发现了。 由于难以从烧焦的遗体中提取 DNA，法医直到第五周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西尔弗现年 74 岁，是以色列领先的进步活动家之一，一生致力于促进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和平以及援助巴勒斯坦人。 “失去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西尔弗的朋友、以色列人质谈判代表格尔森·巴斯金（Gerson Baskin）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以色列政府数据显示，本轮巴以冲突共有1200名以色列人死亡。 巴斯金表示，以色列境内仍有约30具遗骸尚未确认身份。 这意味着有许多以色列家庭仍然不知道亲人的命运。

以色列官员估计，人质的年龄从 9 个月大的婴儿到 85 岁的老人不等。 大部分人质是以色列公民，其中包括一些持有美国、德国和其他国家护照的双重国籍人士。 大约35人是非以色列外国人，其中大多数是在以色列工作的泰国人。

11 月 16 日，数百名哀悼者聚集在西尔弗的葬礼上，其中包括许多巴勒斯坦面孔。 人们唱起歌颂和平的歌曲，向倒在和平祭坛上的战士告别。

葬礼在以色列中部的泽尔基布兹举行。 基布兹是以色列的一个集体社区，历史上从事农业生产，现在也从事工业和高科技产业。 20世纪70年代，西尔弗从加拿大搬到以色列，参与了这个集体社区的建设。 20世纪90年代，以色列对加沙实施封锁。 为了更深入地开展抗议封锁政策、支持加沙妇女的工作，西尔弗搬到了距离加沙边境4公里的贝里。 “她不仅仅是一个空喊口号的空谈家，她已经把自己的信仰变成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巴斯金描述道。

在以色列政坛中，贝里是一个中左翼社区，拥有近 1,200 名居民。 许多人讲阿拉伯语并支持两国解决方案。 他们认为，经济发展可以带来和平，支持巴勒斯坦工人在加沙就业。 许多人自愿开车送加沙癌症患者到以色列医院接受治疗。

尽管贝里经常成为哈马斯火箭弹的目标，但以色列防空系统消除了大部分致命威胁。 直到10月7日，哈马斯武装分子发起跨境突袭，该社区一天之内就失去了近10%的人口。 有些人遭到酷刑和强奸，目前仍有约25人失踪。

哈马斯的跨境袭击已造成以色列约 1,200 人死亡。 此后，以色列对加沙地带发起报复行动，导致飞地伤亡更加惨重。 11月10日，加沙卫生部门表示，以色列的袭击已造成该地区11078人死亡。 此后，由于加沙北部大量医院关闭、通讯中断，加沙卫生部门表示无法再准确统计伤亡数据。 11月23日，加沙政府媒体办公室报道称，死亡人数已攀升至14,000人，36,000人受伤。 死者中有 6,150 名儿童和 4,000 多名妇女。 约7,000人失踪，其中包括4,700多名儿童。

由内塔尼亚胡、国防部长约夫·加兰特和中间派反对派领导人本尼·甘茨组成的以色列战时内阁认为，以色列对加沙的地面入侵增加了人质获释的机会。 加兰特在会见人质家属时表示：“如果不对哈马斯施加军事压力，就不会有任何进展。”

在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之前，西尔弗的两个儿子做了一切可以加速她获释的事情。 他们参加了贝里受害者的葬礼，并询问幸存者在袭击当天是否见过他们的母亲； 向媒体讲述她的故事，试图唤醒绑匪的良知； 会见以色列和加拿大的政界人士； 波斯特加入了其他人质家庭的行列。

他们加入了人质家属组织，该组织充满了猜测和争论。 一些人认为军事压力可以导致人质获释，并主张在所有人质返回之前不应停火； 一些人认为营救人质是当务之急，但以色列当局似乎更专注于摧毁哈马斯； 一些人担心以色列的围困会危及亲人的生命。 哈马斯表示，数十名人质在以色列爆炸事件中丧生，但没有提供具体信息； 一些人还对纳塔尼亚胡任命其心腹、退役将军加尔·赫希负责人质问题表示担忧。 问题是不满意。 据媒体报道，赫希此前没有情报工作经验，也没有进行过任何谈判，但他却主持了以色列战争史上最严重的人质危机。 家人除了希望释放人质外没有达成一致。

对于银家族来说也是如此。 36岁的长子陈认为，哈马斯不是值得信赖的谈判伙伴，以色列需要在加沙采取军事行动。 35 岁的小儿子约纳坦 (Yonatan) 相信以色列可以与哈马斯达成外交解决方案。 一名白银盟友在目睹自己的丈夫在一次袭击中在她眼前被杀后，放弃了和平运动并寻求复仇。 但两兄弟都相信，他们的母亲会反对以色列的空袭、全面封锁和地面行动。 “变革不会来自战争，而是来自和平。” 这是西尔弗一贯的信念。

近日，以色列军方在加沙希法医院附近发现了两名人质的遗骸，分别是19岁的女兵诺亚·马西亚诺和65岁的贝里居民耶胡迪特·韦斯。 哈马斯称前者在以色列空袭中丧生； 后者被捕时正在接受乳腺癌治疗。

十多年来，巴斯​​金一直是以色列和哈马斯人质谈判的“中间人”之一，协调以色列士兵吉拉德·沙利特的释放。 哈马斯将沙利特绑架到加沙后，他被秘密拘留了五年。 巴斯金指出，当时加沙并没有发生地面战争，也没有处于全面封锁之下，士兵们接受了相应的训练，以更好地应对囚禁期间恶劣的生活条件。 这次被绑架的人中有婴儿、老人、病人，生活条件更加恶劣。 他们还能等多久？ 巴斯金说他没有答案。

根据巴斯金的经验，谈判几乎从来不会在激烈的军事对抗背景下进行。 巴斯金说：“我认为，军事行动可以等待，战争可以推迟。” “对于以色列来说，除非人质安全回家，否则就没有胜利。即使哈马斯被摧毁，但人质全部被杀，这也不是胜利。”

“今天的以色列与 2011 年不同”

西尔弗葬礼当天，由人质家属和数千名支持者组成的游行队伍恰好抵达泽尔。 这是为期五天的示威之旅，从特拉维夫出发，一路前往耶路撒冷，最后到达纳塔尼亚胡的办公室。 抗议者要求以色列当局采取更多措施确保人质获释，即使这意味着以停火或释放巴勒斯坦囚犯的形式与哈马斯妥协。 此前，他们曾在联合国、以色列国防军总部等地举行抗议活动。

“这些家庭处于极度紧张和愤怒之中。对导致这场灾难的原因感到愤怒，对局势的处理方式感到愤怒，对他们的亲人仍然掌握在哈马斯手中这一事实感到愤怒。” 失踪者家属和人质论坛负责人罗宁·楚尔告诉媒体。

在以色列和哈马斯达成临时停火和交换囚犯协议之前，人质家属越来越多地呼吁达成“所有人换所有人”的协议：哈马斯将释放所有人质，以换取被关押在以色列监狱的所有巴勒斯坦人的释放。 这一想法得到了一些以色列中间派和国家安全机构内重要人物的支持。 据巴勒斯坦人权组织阿达梅尔称，以色列监狱关押着约6000名巴勒斯坦囚犯，其中包括559名因杀害以色列人而被判无期徒刑的人，以及约130名对10月7日暴行负有直接责任的武装分子。 。 大多数囚犯来自哈马斯的主要政治对手法塔赫，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属于哈马斯。

巴斯金表示，“一切为了所有人”是确保所有人质安全返回的唯一途径，“但纳塔尼亚胡不会同意，极右翼政府也不会批准。舆论可能无法接受这一点”不成比例的交换。”

2011年，巴斯金帮助促成了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囚犯交换协议。 为了换取被哈马斯扣押五年的士兵沙利特，以色列释放了1027名巴勒斯坦囚犯，其中300多人被判处无期徒刑。 绑架并杀害巴斯金妻子表弟的四名凶手，以及后来成为加沙哈马斯领导人的叶海亚·辛瓦尔都在释放名单上。

巴斯金表示，2011 年的协议对他和许多以色列人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尽管如此，当时的民意调查显示，近80%的民众、26名政府部长和整个国家安全机构最终支持该协议。 纳塔尼亚胡一直坚决反对与恐怖分子进行任何形式的谈判，最终签署了该协议。 “今天的以色列与2011年不同，”巴斯金指出。

以色列民主研究所11月5日至6日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22%的以色列人认为以色列不应该以释放囚犯为筹码与哈马斯展开人质谈判，10%的人认为此类谈判应该等到战斗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查塔姆研究所智库高级研究员约西·梅克尔伯格表示，虽然许多以色列人希望人质回家，但他们也担心释放巴勒斯坦囚犯会导致更多像10月7日那样的袭击。

辛瓦尔被释放时，他已在以色列监狱服刑 22 年。 他在狱中患上脑癌，在以色列接受治疗后康复。 哈马斯没有参与过去两年以色列和伊斯兰圣战组织之间的两轮冲突。 “不仅仅是我，许多研究以色列冲突的专家都认为辛瓦尔正在变得务实。 但很明显，辛瓦尔在那段时间正在策划 10 月 7 日对以色列的恐怖袭击。 他的残暴和仇恨被低估了。 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困惑，”巴斯金说。

巴斯金表示，很难就遣返所有人质达成协议。 “哈马斯可能不会满足于释放年轻人，特别是士兵和警察的小额协议或人道主义协议。但至少必须进行谈判才能将妇女、儿童和老年人带回家，即使以色列需要“释放一些人质。谋杀以色列人的巴勒斯坦囚犯。然后以色列使用特种部队释放剩余的人质。”

冲突爆发以来，由埃及、卡塔尔和美国斡旋的人质谈判时断时续。 卡塔尔通过多哈的哈马斯政治派别，率先就释放一对美国母女进行谈判。 埃及随后与加沙哈马斯军事部门协调释放了两名以色列老年妇女。 直到11月22日，即冲突第47天，以色列才与哈马斯达成协议，同意暂时停止加沙战斗，并允许更多人道主义援助进入飞地，以换取释放50名妇女和儿童。 。

民意调查显示，以色列犹太人现在对巴以冲突的态度比近年来任何时候都更加“鹰派”。 根据10月23日至29日进行的和平指数民意调查，57.5%的以色列犹太人认为以色列国防军在加沙使用的火力太少，36.6%的人认为以色列国防军使用了适当的火力，只有1.8%的人认为以色列国防军使用了适当的火力。火力太大。

特拉维夫大学冲突解决与调解国际项目主任尼姆罗德·罗斯勒表示，最近发生的事件严重影响了以色列公众对和平进程的看法。 10 月份的民意调查显示，以色列犹太人对与巴勒斯坦权力机构进行和平谈判的支持率从 9 月份的 47.6% 下降至 24.5%。 “这是我们自 2001 年以来的最低百分比。” 罗斯勒指出，这一数字甚至低于第二次起义期间，当时以色列遭受了大规模恐怖袭击。 智库查塔姆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约西·梅克尔伯格指出，战争期间公众情绪高涨，“当尘埃落定时，答案可能会有所不同”。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领导人都令人失望。他们辜负了让我们经历这一切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民。战争结束后，我们需要具有新愿景和新希望的新领导人。” 金巴斯说道。 “我们都不会忘记对方对我们做了什么，但新一代的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需要明白，我们应该共同生活，而不是互相残杀。”

在收到母亲西尔弗去世的消息后，尤纳坦在以色列广播节目中谈到了他的母亲。 约纳坦回忆起母子之间多年来关于和平的争论。 西尔弗始终相信和平有一天会到来，而乔纳森和他的兄弟早已放弃了和平的前景。 当兄弟俩拒绝跟随母亲参加抗议活动或拜访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朋友时，西尔弗会给他们发讽刺短信：“哦，你们太忙了？”

即使在 10 月 7 日，西尔弗也在为和平而战。 当火箭警报响起时，她正在接受媒体采访。 “但一方面很疯狂。看看他们多么暴力地破坏了我们的节日，”主持人说。 “如果我活下来，我们可以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萧华回应道。 采访结束后，西尔弗躲在安全的房间里，开始给家人和朋友发短信。 11点07分，约纳坦从特拉维夫给母亲发了一条信息：“我和你在一起。” 西尔弗回答说：“我感觉到你的存在。” 这是西尔弗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现在拥有她的乐观态度。这感觉就像一场接力赛，她正在向我传递一些东西，”尤纳坦说。 “我不知道（我要用它做什么），但我认为我们不能回到（事情本来的样子）。我们需要创造一些新的东西，更符合她的方向去。”

即使血腥的战争仍在继续，西尔弗一直试图播下的和平种子仍在艰难地生根发芽。

《中国新闻周刊》2023年第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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